《纽约时报》的一篇关于书籍审查的专栏文章，作者Viet Thanh Nguyen第27届摩顿森杰出讲师(2017)

一本书扰乱了我年轻的心灵。它改变了我的生活。

https://www.nytimes.com/2022/01/29/opinion/culture/book-banning-viet-thanh-nguyen.html

2022年1月29日

作者:Viet Thanh Nguyen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对拉里·海涅曼(Larry Heinemann) 1974年的小说《近距离接触》(Close Quarters)中的种族主义、暴行或性侵犯毫无准备。

海涅曼是一名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兵，他写了一个善良、普通的美国男人，他上了战场，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杀手。在书的高潮部分，主人公和其他善良的普通美国士兵轮奸了一名越南妓女，他们称她为克莱莫·脸。

作为一名越南裔美国青少年，当我意识到这就是一些美国人看待越南人的方式时，我感到非常恐怖，因此我也一样。我把书还给了图书馆，讨厌这本书，也讨厌海涅曼先生。

以下是我没有做的事情:我没有向图书馆投诉，也没有请求图书管理员把书下架。我父母也不知道。我并没有想过我们应该禁止《近距离接触》或任何其他书籍、电影和电视节目，其中出现了对越南人和其他亚洲人的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

多年以后，我写了自己的小说《同情者》(the Sympathizer)，讲述的是同一场战争。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重读了《近距离接触》。这时我意识到我误解了海涅曼先生的意图。他并没有认可他所描述的。他想要展示的是，战争残酷地对待了士兵，也残酷地对待了遭遇战争的平民。这部小说是对美国战争和一些善良、普通的美国人所持的种族主义态度的谴责，这些态度导致了屠杀和强奸。海涅曼先生揭露了美国的黑暗之心。他没有通过编辑、感伤或将越南人民人性化来为读者提供一条出路的安慰，因为在这本书的叙述者和他的战友们的心目中，越南人不是人。

在美国，关于书籍的战争正在升温政客们而且父母要求移除某些书籍库还有学校课程。就在上周，我们看到了田纳西州学校董事会的报道投票禁止阿特·斯皮格尔曼(Art Spiegelman)获得普利策奖的关于大屠杀的漫画小说《鼠》(Maus)，来自教室，以及密西西比州的一位市长扣缴11万美元的资金直到图书馆撤下描绘lgbt人群的书籍。那些试图禁书的人认为，这些故事和思想可以被禁对年轻人来说很危险——我想，就像我读海涅曼先生的小说时一样。

书确实是危险的。在《亲密接触》之前，我相信故事有拯救我的力量。那本小说告诉我，故事也有毁灭我的力量。故事的复杂力量驱使我成为一名作家。它们不是惰性的教学工具。他们能改变思想，改变世界。

但是那些试图禁止书籍的人是错误的，无论书籍有多么危险。书籍离不开思想，这就是真正的利害攸关之处:一场关于孩子、读者和社会被允许思考、了解和质疑什么的斗争。一本书可以打开一扇门，展示新体验的可能性，甚至是新的身份和未来。

禁书并不完全符合左右政治的规则。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在不同的地方被禁止因为吐温大量使用种族歧视等等。托尼·莫里森的《宠儿》已经禁止在并且正在再次威胁在一个案例中，以母亲的名字命名抱怨这本书让她儿子做噩梦．可以肯定的是，《宠儿》是一部令人沮丧的小说。它描绘了杀婴、强奸、兽交、酷刑和私刑。但是，在反对批判种族理论的运动中——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对批判种族理论的讽刺——似乎很明显，最近对这部美国文学杰作的压制，不是因为它对暴行的生动描述，而是因为这本书坚持我们面对奴隶制的残暴。

事情是这样的:如果我们反对禁止某些书，我们就应该反对禁止任何书。如果我们的社会不够强大，不能承受困难或挑战的重量，甚至是可恶或有问题的思想，那么我们的社会必须有一些东西得到固定。禁书是一条将我们引向错误目的地的捷径。

正如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在另一本书《华氏451度》(Fahrenheit 451)中所描述的那样，焚烧书籍是为了阻止人们思考，而思考会让他们更容易统治、控制，并最终导致战争。一旦一个社会默许焚烧书籍，它往往很快就会看到焚烧热爱书籍的人的必要性。

爱书才是真正的重点——读书不是为了教育自己，也不是为了变得更清醒或在政治上更活跃(这可能是额外的好处)。我可以推荐《华氏451度》(Fahrenheit 451)，因为它在政治和伦理方面具有启发性，也可以认为读这本小说对你有好处，但这真的没有抓住重点。这本书通过让我们关注一个以烧书为生的人，以及一个因为糟糕的工作而面临改变人生危机的人，让我们关注政治和道德。那个人和他的领悟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并非只有描写恐怖、战争或极权主义的书籍才会让未来的图书横幅感到担忧。他们有时会在共情中看到危险。似乎正是出于这种担心，去年秋天，德克萨斯州的一个学区取消了漫画小说家杰里·克拉夫特(Jerry Craft)的活动，并暂时将他的书从图书馆的书架上撤下。在克拉夫特先生获得纽伯瑞奖的书中新孩子，以及它的续集，黑人中学生在一所很少有有色人种学生的私立学校里度过社交和学术生活。“这些书不会出来说，我们想让白人孩子感觉自己是压迫者，但这绝对是他们会做的，”发起请愿取消克拉夫特活动的家长说说．(克拉夫特的虚拟访问邀请是改期了，他的书也恢复了不久之后)。

克拉夫特在《新人》中的主角是一个可爱、害羞、喜欢漫画的孩子。他的亲和力让一些白人家长觉得他很危险。历史学家、法学教授安妮特·戈登-里德说在推特上争论道反对《新孩子》这类书的父母“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对黑人角色产生共鸣。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子会本能地这样做。他们不想给他们这样做的机会。”历史学家凯文·克鲁斯更进一步，微博，“如果你担心你的孩子读了一本书后别无选择，只能认同其中的坏人，那么……也许这是你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

那些禁书的人似乎想限制同理心，把它留给一个有限的圈子，这个圈子更接近他们自认为是的那种人。反对这种缩小同理心的做法，我相信扩大同理心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以及像《新孩子》这样的书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如果我们可以对素未谋面的人心怀仇恨和恐惧，那么我们也可以爱上素未谋面的人。恨和喜欢这两种选择都有政治后果，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试图扩大我们获得书籍的渠道，而有些人则试图限制它们。

这些困境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它们也是非常私人和亲密的。现在，作为一个早熟的8岁读者的父亲，我不得不考虑我该带什么书回家。我儿子喜欢Hergé的丁丁漫画书，我把他介绍给他是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我当时没有注意到Hergé的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态度，从《蓝莲花》(the Blue Lotus)中对丁丁的中国朋友张的家长式描述，到20世纪30年代《丁丁在美国》(Tintin in America)中戴着头饰、挥舞战斧的印第安战士。即使我注意到了，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我谈论这些书的人。我儿子有。我们喜欢男孩记者和他毛茸茸的白狗在一起的冒险经历，但当我们阅读时，我指出了书中对大多数非白人角色的种族主义，尤其是对非洲黑人的残暴描写。是让他看不到这些画面更好，还是让他看到这些画面更好?

我倾向于后者，并试图模仿我认为我们的图书馆和学校应该做的事情。我确保他能够接触到Hergé被曲解的其他民族的许多故事，并且我为我们的讨论提供了背景。这些对话并不总是那么容易。也许这就是一些人想要封禁那些提出复杂问题的书籍的真正原因:它们会让成年人，而不是孩子，受到牵连，感到不适。通过封禁书籍，我们也禁止了艰难的对话和分歧，而孩子们完全有能力进行这些对话和分歧，而这些对话和分歧对民主至关重要。我告诉他，他出生在美国，因为法国殖民主义和美国战争的复杂历史把他的祖父母和父母带到这个国家。也许我们最终会有更少的战争，更少的种族主义，更少的剥削，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学会如何谈论这些事情。

为了让这些对话活跃起来，孩子们必须有足够的兴趣，一开始就想拿起这本书。儿童文学越来越多样化，现在很多书都提出了这些问题，但其中一些被美好的愿望无可救药地毁掉了。我不觉得艺术中的虔诚和教育有趣，孩子们也不觉得有趣。Hergé的作品存在严重缺陷，但在叙事和美学上都引人入胜。我已经忘记了我读过的所有善意的、说教的儿童文学，但我没有忘记Hergé。

书籍不应该像我儿子放在盘子边上的菠菜和卷心菜那样对我们有好处。“我喜欢读短篇小说，”一位读者曾经对我说。“它们就像薯片。我一个都不能停。”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我希望读者对书籍的渴望，就好像它们是一种美味的、不健康的款待，就像我儿子吃完胡萝卜和黄瓜后吃的辣椒酸橙薯片一样。

读《华氏451度》，因为它扣人心弦的故事会让你睡到很晚，即使你早上要早起。阅读《宠儿》、《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近距离接触》和《丁丁历险记》，因为它们让人难以忘怀，有时让人不舒服，但总是引人入胜。

我们应该重视这种磁性。为了与电子游戏、流媒体视频和社交媒体竞争，书籍必须惊险刺激、令人上瘾、棘手而危险。如果这些品质有时会导致书籍被禁，那么值得注意的是，有时封禁一本书也可以增加销售额．

我知道，如果我的父母知道我正在读的书的内容，他们会感到震惊:例如，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的《波特诺伊的抱怨》(Portnoy’s Complaint)禁止从1969年到1971年在澳大利亚。我没有选择这本典型的美国小说或其他小说，因为我认为读它对我有好处。我在寻找能让我兴奋又困惑的故事，就像《波特诺伊的抱怨》那样。几十年后，我对这部小说的唯一记忆，就是年轻的亚历山大·波特诺伊如何用他能拿到的任何东西自慰，包括一块肝脏。亚历克斯用肝脏完成了他的恋情后，把它放回了冰箱。幸运的是，波特诺伊一家毫不知情，那天晚上晚些时候，他们吃了被污染的肝脏。恶心!

谁会吃肝脏当晚餐?

事实证明，我的家人。罗斯的书对我来说是一座跨文化的桥梁。尽管越南难民与犹太裔美国人有所不同，但我还是意识到我们对罗斯笔下犹太裔美国人世界的一些痴迷，比如它对向上流动和同化的雄心壮志，它明显的“种族”特征，以及它对不远之后的一段可怕历史的感觉。我究竟。我也能在波特诺伊的情色迷恋中看到自己的一面——以至于我让《同情者》的叙述者在疯狂的手淫中虐待一只乌贼，然后和他的母亲一起吃了它，以此向罗斯致敬。(《同情者》在越南并没有被彻底禁止，但我在试图让它在越南出版的过程中遇到了巨大的障碍。我很清楚，这是因为它对战争及其后果的描绘，而不是性感的鱿鱼。)

禁令是一种恐惧的行为——对危险和传染性思想的恐惧。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书，以同样令人不安和有感染力的方式传达这些思想:一个好故事。

因此，当我得知一些美国高中老师将《同情者》列为必读书目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在很大程度上，我很高兴。但我又担心: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作业。我不想让我的书变成花椰菜。

然而，当一个大一学生在一次活动上走近我，告诉我她在高中时读过我的小说时，我才放心。

“说实话，”她说，“我只记得同情者和鱿鱼做爱的时候。”

任务完成

阮先生是普利策奖获奖小说《同情者》(the Sympathizer)和儿童读物《海中的鸡》(Chicken of the Sea)的作者，后者是他和当时5岁的儿子埃里森(Ellison)合著的。